楠故

“楠枝勾凉月,故水浸炎阳。”逆CP爱好者,偶尔混一下正圈,楠故爱咕咕/拖延症患者,严重攻控,每个圈都混混,是不拆官配的杂食党。

【晚燃】何以窥不破?

*养成系

*逆CP—晚燃


*病弱需宠要哄的娇气包墨燃

*手握剧本疯狂宠墨燃的楚晚宁


*本文有大量墨燃拜师情节的原文引用

*文笔差勿喷/ooc/私设多

*文笔真的差,真的别考究,真的会失望↓



正文↓↓↓ 1W+ 


“本座大驾光临,你就这样招待我?”


楚帝君一脸嫌弃的看向另一个时空的自己,也就是这个二十五岁的楚晚宁为自己准备的茶水。


楚帝君望着乱糟糟难以落脚的屋子,心中感叹道:“果然啊,没有媳妇的单身青年就是这么可怜,屋子没人收拾也就算了,喝的茶都不是媳妇亲手泡的。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忍受的。”


“既然你是我,我喝得,你怎喝不得?你打开时空裂缝找到我,难道就为了向我讨杯茶喝不成?”


楚晚宁冷冷的瞥了一眼穿着华贵,品行与自己十分不符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自己,一阵头疼,他不免得怀疑:自己以后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?


“当然不是。”


“本座是来提点你一二的。”


“提点我什么?”


楚晚宁此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而一旁的楚帝君笑的一脸意味深长。


“明日,你的命定之人会来到这,记得收他为徒。”


“你可不要拒绝啊。”


“收他为徒”


楚晚宁皱了皱眉。


“收他为徒”


楚帝君重复道。


“他叫墨燃,是你的命定之人,是你终其一生,也要守护的人。”


楚晚宁的眉皱的更厉害了。


正欲开口,却被楚帝君所打断。


“你想说,众生为首,己为末。对不对?”


楚帝君叹了口气道:


“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,后悔当初的你所做出的决定,你藏着不说的感情,你会后悔,后悔误了那样好的一个人。”


“有的人,就是比众生重要的。不是他那样因为愧疚,而是因为爱,爱本是自私的。”


“他曾为你搭上了两辈子。”


“这与我有何关系?”


楚晚宁知道他说的是怀罪,自己言行不一教导自己的师傅,他明明对这些东西反感,却意外的不排斥楚帝君的这番言论。


“这辈子,这两生。缘深遇君,缘浅误君。都是命。他是命中劫,逃不掉,躲不过,唯有爱,方可破。”


楚帝君平静的喝了一口茶。


“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。我不曾需要,也不想要。”


“我又何必在乎他命定之人的这个身份。难不成因为他是所谓的命定之人,我就要收他为徒?”


“玉衡帝君也要教自己,走后门?”


楚晚宁冷嘲道。


楚帝君自然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,也不恼。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,递到了他面前。


楚晚宁打开一看。


“玉佩?”


“这块玉佩承载着我的记忆,既然你目前不信,也不必勉强去看。”


“可你也要在一个月之内读完。”


“理由。”


楚晚宁抬头问道。


“不为墨燃,不为渡劫赎罪,只为你的众生。”


楚帝君显然知道怎样的说辞可以打动这个曾经的自己,楚晚宁动摇了。
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
楚晚宁点头应道。


楚帝君拂了拂衣袖,站起身来。


“时间快到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


“等等。”


“还有何事?”


“你与墨燃……”


楚帝君闻言笑了笑,看向远方,目光深邃。


“不知巫山客,不识命中人。”


楚帝君说完这句判词,便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
楚晚宁暗自对着玉佩出神,反复咀嚼着这句话。


“巫山客……命中人。”


“巫山客就是命中人。你不认识他,就不能成为你生命中的重要的人。”


楚晚宁收好那块玉佩,望向窗外的明月。


“墨燃……你到底有何特殊之处?”


“竟让他如此。”


“或说,竟也会让我楚晚宁如此吗?”


那狐妖姬白华可能想不到,她于某一时空赠与踏仙君,赠与墨燃的判词,竟在这时空被楚帝君用了去。


也罢也罢,这玉衡帝君和踏仙君,倒也相似。


晚夜玉衡,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喜爱。可真若是遇见了那样的一个人呢?


遇见墨燃之后


这辈子,下辈子,似乎都栽了。


…………


在死生之巅的通天塔前。


那一天,日头正烈,二十位长老全数到齐,正互相小声交谈。


玉衡长老自然是个例外,他才没那么傻,愿意站在那边烤太阳。而是早就一个人躲到花树下,心不在焉的抬着一尾手指,打量着自己新制造的玄铁指甲套是否伸缩自如。


当然,他自己毫无使用指甲套的必要,这曲铁断金的甲套,是专门为死生之巅的低阶弟子们锻造的。


下修界毗邻鬼界,常有危险,低阶弟子受伤丧命并不是罕见的事,楚晚宁看在眼里,嘴上虽然不说,却一直都在苦思着解决方法,想要制造一种轻便灵活,容易上手的武器。


不过这个甲套好是好,但坚韧度不够高,遇到皮厚的妖魔,也许不能一击撕开对方的皮肉,回去加一点龙骨粉,效果应该会好一点。


至于那个命定之人……他有承认他有那么一点兴趣,他想要看看,墨燃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。


而其他人则在旁边津津乐道讨论着。


“听说了吗?尊主那个失散多年的侄子,是从火海里救出来的。走水的那栋楼里,其他人都死了,要是尊主再迟去一步,恐怕那小侄也成一把骨灰啦,真是福大命大啊。”


“一定是他爹冥冥之中护佑着孩子。可怜他从小失散,受了那么多苦,唉……”


“那孩子是叫墨燃?有十五岁了吧?弱冠该取字了,他有表字吗?”


“璇玑长老,你有所不知,这孩子打小啊,是在乐馆里长大的,能有个名字都不错了,哪里还会有字。”


“听说尊主给他拟了几个字,正在选呢,也不知道最后会选中哪个。”


“尊主对小侄子真是重视啊。”


…………


“尊主今日把我们召来,是要给那位墨公子选师父吧?”


“好奇怪,尊主为何不自己教?”


“好像说是那小侄儿的根骨不适合练尊主的心法。”有人嘀咕道,“可那也不至于把所有长老都聚过来,让那小公子挨个儿挑吧?”


禄存长老幽幽叹了口气,拨了拨自己优雅柔顺的长发,哀怨道:“在下觉得,在下此刻就像一株便宜白菜,摆在案头,等着墨小公子来挑拣。”


所有人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
所以这个娘娘腔能不能不要把这种大实话就这样口无遮拦地说出来?


等了好一会儿,尊主终于来了。他走上千级台阶,来到通天塔前,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。


楚晚宁研究着手上的指甲套,并没有发觉他好奇的人,如今已经到了。他正皱着眉头,摩挲着指套上的利刺,思索着该如何改进,也没去注意尊主和大家说了些什么。


不知何时,周围却渐渐安静了下来。


想完了利刺改良配方的楚晚宁,这才忽然意识到刚刚人语嗡嗡的四周,似乎太沉默了些。


于是他总算把目光从指套上移开,带着些不耐烦和询问,掀起了眼皮。


然后他看到了一张脸。


在阳光下灿烂的近乎有些眩目。


那是一个清丽俊朗的少年,正仰头看着他。少年嘴角卷着一丝懒洋洋的,若有若无的微笑,脸颊边酒窝深深,有些市井烟火气,又有些纯真。一双黑中透紫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,热切和好奇半掺。


他初来乍到,不懂规矩。站的距离,近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无礼。


咫尺远的地方忽然冒出个人来,楚晚宁吃了一惊,像是被烫着了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砰的一声,脑袋就撞到了树干。


少年微微睁大眼睛:“啊呀……”


楚晚宁:“……”


少年:“……”


楚晚宁:“干什么你?”


少年笑道:


“仙君仙君,我看了你好久了啊,你怎么都不理理我。”


楚晚宁已经晕头转向的了,不过也怪自己太入迷,在死生之巅又毫无戒备之心,居然连有个人挨过来了都没有察觉。


怎么回事?哪里来的小孩儿?啊好像是那个墨燃,自己所谓的命定之人,墨燃?


长得还怪好看的……


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,把神态娴熟地控制在“生人勿近”的状态,凤眼里的惊讶和慌张被他很快打扫干净,端出惯有的凌厉和刻薄。


“你——”


正习惯性地想要开口训斥,手却忽然被捉住了。


楚晚宁都惊呆了。


他活这么大,还从来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抓他的手腕。一时间居然黑着脸僵在原处,不知该如何应对。哪怕他是命定之人,也太过大胆了。


抽出来,反手一个耳光?


感觉配上“非礼”二字,就和个女的也没什么不同了。那抽出来,不打耳光?


……看起来自己会不会太好说话了些?


楚晚宁犹豫了半天没有动作,墨燃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。


“你手上戴的这是什么?挺好看的,你是教怎么做这个的么?他们都自己介绍过了,你还没说话呢,你是哪位长老?对了,你刚刚撞那一下,头疼不疼啊?”


一股脑儿这么多问题丢来,楚晚宁觉得刚刚自己头不疼,现在却疼了。


脑仁儿都要裂了……


他一烦躁,手中金光微微浮起,眼见着天问就要应召而出,其他长老纷纷悚然动容——楚晚宁疯了吧?这个墨公子他也敢抽?


手却忽然被墨燃握住了。


这下两只手都落入了墨燃的手里。


墨燃浑然没有觉察出危险,拉着他,站在他跟前,仰着脸,笑眯眯的说:


“我叫墨燃,这里谁我都不认识,但光看脸的话,我最喜欢你。要不,我就拜你为师吧?”


这个结果始料未及,周围的人更加悚然,有几个长老的脸看上去都皲裂了。


璇玑长老:“嗯?”


破军长老:“哇!”


七杀长老:“哦?”


戒律长老:“呃……”


贪狼长老:“呵,可笑。”


禄存长老最娘,卷着头发,眼泛桃花:“唉呀,这小公子好大的胆子呐,当真是英雄出少年,连玉衡长老的屁股都敢摸。”


“……我拜托你,能别说的这么恶心吗?”七杀嫌弃道。


禄存优雅地翻了个白眼,哼哼:“嗯,那就换一个斯文说法,当真英雄出少年,连玉衡长老的臀部都敢摸。”


七杀:“…………”杀了他算了。


所有长老里,最受欢迎的是温润如玉的璇玑长老,他的法术入门容易,本身又是个谦谦君子,死生之巅大部分弟子都拜在他的门下。


楚晚宁原本觉得这个墨燃应该也不例外,就算不是璇玑,也应该是明快活跃的破军,反正轮到谁都不会轮到自己。


毕竟自己除了天之骄子薛蒙,还有薛蒙的好友师昧,他谁都没有收过。


虽然另一个自己让他收墨燃为徒,可他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的,以为躲着就能过去,却不想,原来墨燃竟是这样主动的,要拜自己为师。


可是墨燃就那么近地站在他面前,脸上是一种对他而言陌生无比的亲热和喜爱,他就像被忽然选中的丑角,竟无端生出些手忙脚乱来。


楚晚宁只知道怎么应对“敬畏”“害怕”“厌憎”,至于“喜欢”,太难了。


楚晚宁只觉得麻烦,墨燃是所谓的命定之人,生的还这样好看,自己要是真收了,会如何?


自己该怎样面对他,面对他的身份,还有他的喜爱之情?所以楚晚宁连想都没有想,当即就拒绝了墨燃。


少年愣在原处,纤长的睫毛下,一双眼睛里居然有些落寞和不甘的意味。他低着头,想了半天,忽然蛮不讲理地小声说了一句:


“反正就是你了。”


“…………”


楚晚宁愣在了原地。


薛正雍在旁边看得有趣,此时忍不住笑着问:


“阿燃,你可知道他是谁?”


“他又没有告诉我,我怎么知道他是谁。”


“哈哈,你既不知他是谁,缘何一定就要了他?”


墨燃依然拽着楚晚宁的手,转着头,笑吟吟地和尊主说:


“因为他看起来最温柔,最好说话呀。”


他不明白墨燃的眼神是怎么了,居然会觉得他温柔。整个死生之巅都知道他楚晚宁是什么样的人。


不过也不能怪墨燃,他初来死生之巅,自然是不知道的。楚晚宁的脸长的好看,脾气却差的令人发指,据说他恼起来能把女弟子当男弟子打,把男弟子直接沉塘。


这样的师尊,实在没有几个人有勇气去拜。


因此玉衡长老门下,走马冷清。


楚晚宁自然是对别人对他的评价置之不理的,虽然这番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言论夸张了些,但自己的坏脾气确实也没错。


所以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以“瞧这傻孩子”的目光对墨燃公子报以了深情问候。


讲到拜师这回事,就不得不讲一讲死生之巅有多标新立异摧枯拉朽了。


别的门派吧,都是师父高高在上,摸着某个新弟子的头,说:“少年,我看你颇有慧根,从今日起,你就是我的徒弟了。”


徒弟连个说“不”的机会都没有。


死生之巅不一样,师父和弟子之间是相互选择。


什么意思呢?


死生之巅有二十位长老,所有弟子在入门之后,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比较,就可以虔诚地递上拜师帖,表述自己想跟随该长老修行的意愿。


长老要是接受了,那么皆大欢喜。


长老要是不接受,弟子可以软磨硬泡死缠烂打,直到长老软化,或者弟子放弃。


于是……


通天塔前一见,楚晚宁执意不收徒,因为觉得“他瞧起来最温柔,我最喜欢”这句话简直荒谬,不可信。

 

为此,他晾了墨燃十四天。不过楚晚宁最近听人说,墨燃为了想办法拜入他门下,询问了薛正雍王夫人师昧,包括薛蒙。


最后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馊主意,让他学程门立雪,站在红莲水榭外头等人。


早上楚晚宁出门了,就问安,求拜师,晚上楚晚宁回去了,继续问安,求拜师,如此风雨无阻,滴水也能穿石。


楚晚宁对此行径的反应是:呵。


视若无睹,走了。


他不喜欢别人这样激烈地追逐,他这个人,自己感情寡淡,便也只愿意应对那些同样平和寡淡的情绪。


不知是不是自幼所处的环境所致,少年很善察言观色,大约是感受到了楚晚宁的冷意,他只死缠烂打了两天,就没有再追着楚晚宁央求过拜师一事。


 但他每天照例都还是来红莲水榭,替楚晚宁把院门前的枯枝落叶都清扫干净了,看楚晚宁出来,就杵着扫帚,挠着头,笑道:“玉衡长老。”


晨曦里不说早起,薄暮里也不问安好。他只是天天早上去楚晚宁的住所门口清扫枯枝落叶。


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,玉衡长老,然后只是笑。楚晚宁不看他,自顾自地走掉,他也不恼,在他身后,哗哗地扫着落叶。


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天,有一日清晨,大约因为红莲水榭的荷花一夜之间开了十余朵,香气馥郁,让楚晚宁心情极好。


他推扉而出,见到绵延曲折的清幽山径上,少年墨燃正低着头,专心致志地拾级而上,扫着叶片,有一片叶子大约是卡进了石缝里,格外难清理,他便俯身去拾,准备丢到草木丛中。


抬头的一瞬间发现了楚晚宁站在山门前,他愣了一下,随即咧嘴笑了,卷了半袖的胳膊露在外头,他举着还没有来得及扔掉的枯叶,朝楚晚宁挥手。


“玉衡长老。”


墨燃的声音很清澈,带着鲜果清甜,明明不响,却好像在峰峦之间弥久回荡,一片皓白浮云流淌而去,阳光自云端倾泻而下,穿林透叶,竹林间起风了,瑟瑟萧萧。


楚晚宁原处站了一会儿,瞳仁被忽然耀眼的晨光浸成了琥珀色,他微微眯起眼,一瞬间竟觉得少年手中的枯叶似乎也不再那样死气沉沉了,变得和那个灿笑着的人一般绚烂夺目,溢彩流光。


他不动声色地走下石阶。


墨燃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,也不以为意,只如往常一样,自觉地立到了一边,等着楚晚宁过去。


那天,楚晚宁一阶一阶从容而下,也如往常一样,走过他的身边。


然后,他忽然微微侧过脸,回眸瞥了少年一眼,声音清冽如泉,沉静如湖。


楚晚宁说:“多谢。”


墨燃愣了一下,随即眼睛就亮了,忙摆手说:“不用,不用,都是弟子应当做的。”


楚晚宁道:“……我没打算收你当徒弟。”


但语气神态,都不再比初时坚决。


他说完之后就转过身,继续往前走,末了却又不知为何,大约是觉得于心不忍,又回头看了墨燃一眼。


结果看到那个少年居然丝毫不觉得心堵,竟拄着扫帚兴奋地在原地跳了几步,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蓬勃朝气,散发着无尽的光和热。


“原来这家伙根本没有在意后半句,只听到了一句多谢,就开心成这样了么?”


“命定之人……”


楚晚宁不自觉的染上了一丝笑意,他觉得,若是墨燃这样的人,放在自己身边,倒也赏心悦目,还很……温暖。


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,有一日,下雨了。


雨不算太大,楚晚宁从来都是个懒得拿伞也难得开结界的人。


估摸着走到善恶台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,淋湿了也没关系,到时候用法术蒸干就好。

   

 他推门出去。

 

墨燃还在。

    

不过他今天倒是没有在扫地,扫帚被他搁在了一边,他撑着一把油纸伞,蹲在地上,背对着楚晚宁,正全神贯注地捣鼓着个什么东西,单侧肩膀微微耸动着,他身子矮小,蹲着就更小,伞又大,还是深褐色的,瞧上去很是好笑,就像一只春雨里冒出的蘑菇。


楚晚宁忍着淡淡的笑意,走到他身后,轻咳一声,问:“在做什么?”


“啊。”少年一惊,回过头来,仰头看着他。


 第一句话是“玉衡长老”。

 

还没等楚晚宁应声,他睁大了眼睛,就说了第二句话:“你怎么没打伞?”


还没等楚晚宁回答,他就站起来,踮起脚尖,努力把手中的油纸伞举高。


说了第三句话:“这个给你。”

 

但他终归还是太矮了,站的台阶又比楚晚宁低一级,很努力了,伞才勉强遮住楚晚宁的头顶,但力道又没维·稳,风一吹,手没拿住,伞瞬间倾斜,成串的水珠子统统落进了楚晚宁的颈领沿口,顺着脖子流进去。


于是,还没等楚晚宁作声,墨燃又火急火燎地忙着说:“对不起,对不起!”

 

楚晚宁:“…………”

墨燃说第一句的时候,他可以答“嗯。”


墨燃说第二句的时候,他可以答“不需要。”


墨燃说第三句的时候,他可以答“你自己留着。”


但墨燃说了第四句,一迭声的对不起,楚晚宁都有些无言以对了,垂着眸,看不出神情究竟是寡淡还是阴郁。


最后他也只是叹了口气,接过了墨燃手里的伞,端端正正地,打在了二人头顶。


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墨燃,想了片刻,又绕回了最初的那句话。

 

“你在做什么?”


“救蚯蚓。”


楚晚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皱了皱眉头。


问:“什么?”


墨燃笑了,酒窝深深,很是可爱,他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,磕磕巴巴:“救,救蚯蚓。”


楚晚宁垂下眼帘,目光落在墨燃垂着的那只手上,那只手掌心里握着一根树枝,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,应当是从地上拾起来的。再往前看,石阶上果然有一只蠢笨的蚯蚓在水潭子里躺着,慢慢地蠕动。


“等雨停了,这些从泥土里跑出来的蚯蚓就该晒成蚯蚓干了。”墨燃有些不好意思,“所以想把它们都弄回草丛里。”

楚晚宁淡淡问:


“用树枝?”

   

“……嗯。”


瞧见对方面色清冷,墨燃大约是担心被玉衡长老看不起,便急着道:


“我,我倒不是怕用手,就是小时候阿娘跟我说过,蚯蚓不能用手捉,会烂皮烂肉……”


楚晚宁摇了摇头:“我不是在说这个。”


他言毕,微微抬手,指尖凌空一点,只见一道细软的金色柳枝竟从青石长阶的缝隙里钻出来,柳枝裹住那条在水潭里躺着的蚯蚓,将它托着放回了附近的草堆中。


墨燃睁大眼睛,很是吃惊:


“这是什么?”

 

“天问。”


“天问是什么?”

 

楚晚宁看了他一眼,说道:“是我的武器。”


墨燃显然更惊讶了:


“长老的武器……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”


“这么小?”楚晚宁替他把话说了出口。

 

墨燃讪讪的笑了笑。


楚晚宁一拂衣袖,神情是一贯的漠然。


“它自然有凶狠的时候。”


“那,我能看看吗?”


“你最好永远别瞧见。”

    

当时的墨燃还没有明白过来楚晚宁说这句话的意思,他转头又去瞧着柳藤从石阶的各个裂缝里探头。将那些糊里糊涂浸泡在雨水里的蚯蚓全都卷着,送回到湿润的泥土中,渐渐露出了羡慕的神色。

    

楚晚宁忽然问:“想学吗?”


墨燃一怔,随即蓦地睁大眼睛,惊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,最后只会连连点头,一张俊俏的小脸涨的通红。


楚晚宁说道:


“明日晨修后,去善恶台后面的竹林,我在那里等你。”

 

他说完,洁白丝履踩在潮湿的石阶上,执着油纸伞,径自往山下走去,墨燃愣愣瞧着他吴带当风的飘然背影。


半晌之后,猛地反应过来楚晚宁的言下之意,刹那间脸涨得更红了,眼睛亮的出奇。


他再也顾不得地面湿潮,立即跪落叩首,尚且稚嫩的嗓音里尽是热切与欣喜。


“是,师尊!”


“…………”


这次楚晚宁没有赞同,也没有阻止,只在原地站了片刻,而后继续行远,雨点敲在伞面,点点滴滴,犹如箜篌一阙。


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,墨燃才从地上站起,也直到这个时候,他才发觉,自己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已撑开了一道金色的半透明屏障,流淌着五瓣花影,替他遮去了细密的风雨。


后来薛正雍得知他的决定时,又是宽慰又是意外,问了他一句:


“玉衡,你怎么就愿意收他了?”


楚晚宁正坐在善恶台的高座上,手里扔捏着墨燃给他的那柄油纸伞,修长指节若有若无,磨蹭过古拙的伞柄,最后淡淡说了句:


“方便他救蚯蚓。”

 

薛正雍啊了一声,豹目睁得圆溜,倒有些像猫。  


“救什么?”

 

楚晚宁没有再答话,只是垂眸望着青竹伞骨的眼眸里,逐渐有了一点点的笑意。


…………


楚晚宁找出了那枚玉佩,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他与墨燃相处的这一月。


他心中,有了一点私欲。


如楚帝君所料,他还是喜欢墨燃……喜欢这样一个单纯,真挚的少年。


他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往玉佩里输入灵力。自己将要闭关,并且楚帝君说的一月之期也快到了。


他这是为了众生,楚晚宁仍然别扭的安慰自己道。画面逐渐浮现,楚晚宁的神情却越发悲切。


脑海中是墨燃蜷缩在路边,求着自己给他一点吃的可怜模样,那施舍的一壶粥,竟也让墨燃念了两生。


楚晚宁给墨燃拟了表字微雨,他亲自教墨燃写名字。墨燃耍赖,总说学不会,就为了多看几眼楚晚宁低头写字的模样。


楚晚宁忘不掉旁边那人的眼神,真挚热烈,仿佛在看一个稀世珍宝。


那一夜的烛火不熄,墨燃丢了无数块帕子,总算手脚灵便了些,慢慢的,淡红色的花瓣绽开了,一瓣,两瓣……五瓣。


每一瓣都绣的细致,每一瓣都绣的真诚。少年笨拙地缝制一块洁白的帕子,一针一线,开一朵终年不败的海棠花。


墨燃望着帕巾的眼睛里有光。


“师尊每一次用手帕,就会想到我啦。”


“见信如唔,展信舒颜”


那少年,笑的灿烂。


而后浮现了墨燃浑身是血,灵核被人生挖,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。


接着,他看见了墨燃毫无生气的,冰冷的身躯。


他知道自己灵魂腥臊肮脏罪无可赦,天道往复,判决总会来到。


他已知的幸福,既得的温存,到头来都是假的,斗不过篮中水,掌中沙。


他用尽了所有去弥补,却什么都得不到。他在人生的长河旁,抱着他小小的,湿漉漉的篮子,他蹲下来,篮子是空的,他呆呆望着江潮奔涌,逝者如斯。


其实从一开始,他就只有这一只小破篮,他拿着它,网一场注定会碎的梦。


前世,人人口诛笔伐,盼不得他死。


今生,日夜忐忑难安,逃不过内心谴责。


他这两次人生,四十余年,竟无一夕安宁。


都道踏仙君无情,墨微雨苟且。


都错了……都错了啊……


“师尊……为什么不怪我……为什么还要救我,我那么脏……会把你也弄脏的……”


墨燃低声地,字句都是浓郁的血腥味,他越哭越伤心,在他人面前从不示弱的这个男人,在楚晚宁怀里却再无铠甲。


“可是我也怕你不要我了……如果连你也不要我,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……”


“你待我那么好,我的篮子是满的…我很高兴…”


他顿了顿,声音渐渐轻落下去。墨燃轻轻地,意识已渐涣散,血越流越多,身子也越来越冷。


“我只有一个小篮子……小篮子里有洞……是空的……捞了很久……”


“师尊,我是不是都还清了?我是不是已经干净了……”


一个人,愿意用万两黄金换你,那是欲。


一个人,愿意用前程似锦换你,那是爱。


而一个人,愿意用二十年的年华,最好的岁月来换你,来等你。


且不吭声,不求回报,也不求结果。


那是傻。


墨燃和他们不一样,他是那种蠢得要死的犬类,没有什么七弯八绕的心思,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步步为营,把棋子下的漂亮。


他只会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心爱的人,哪怕被打得皮开肉绽,伤可见骨,也执拗地立在那个人面前,不离开。


这种人说好听了是勇敢。


说难听了,是笨。


什么还清,什么干净……


是我欠的你啊。


谁都不知道真相,连你自己的记忆也被抹去。


可我却终于知道。


我终于知道,你只当了我几个月的徒弟,却用了两辈子,在保护我。


背着所有骂名、罪名、误解、诬蔑。


被迫变得疯狂、疯魔、嗜血、污脏。


若是没有你,当日跪在那忏罪台上的人,就应当是我,被挖心的人……也会是我。


是踏仙帝君用自己的魂,护住了晚夜玉衡。


从此他永堕黑暗。


而他长留光明。


都错了,真的错了……


楚晚宁起身,比任何时候都愤怒,都急切,都悲伤,都痛他的手在发抖,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真相,知道了楚帝君那样寂寥的神情是为何,知道了事情的始末。


“墨燃不是劫…我才是他的劫。”


“他的珍宝……蒙尘了近大半生。”


“连他自己都忘记了,他有多好……”


楚晚宁哽咽的不成样子,他从未想到竟是这样的,他对墨燃的喜欢,那一点私心,在此刻,在得知一切之后,终究变成了不可自控的爱。


“墨燃,我要怎么补偿你…我要怎样对你好,才能弥补你的两世……”


玉佩亮起莹莹的光来。


楚帝君的一缕魂魄出现在了楚晚宁的身边。


“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。”


“我已经,错过太多了。”


楚晚宁沉默的看着他,不作回答。


两个楚晚宁,此时都在为墨燃所痛心。


“本座,有一个请求。”


“把本座,放到他身边吧。我分出了我的一缕魂魄在玉佩上,可在危急关头为墨燃挡上一挡。”


“权当作是,本座也能补偿他一点了。只要这一点,一点,就够了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楚晚宁回道。


“本座,很羡慕你,羡慕曾经的自己,拥有一个这样好的人,只是……本座把他弄丢了。”


楚帝君那一缕魂魄的虚影,略有遗憾的说道,随后,话音刚落,他消失了。


“师尊,你睡了吗?”


楚晚宁微微一愣。


起身去开门,只见墨燃手背在身后,有些胆怯的望了望他。


“可是为我摘了一朵海棠?”


墨燃愣了愣,随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。


“那你知不知道,这是王夫人废了很多人力物力,精心培育的药材?”


楚晚宁看着彻底愣成木头的墨燃,笑骂道


“性本劣,质难琢。”


墨燃看着楚晚宁,竟脸红了起来。


师尊虽说在骂自己,可那语气,很像在佯作嗔怒,更何况……师尊对自己笑了……


“王夫人那里,我会替你去说。”


“阿燃,谢谢你,我很喜欢。”


“真的很喜欢。”


楚晚宁接过那一朵海棠,输入了一点灵力温养着,那认真的样子,看的墨燃越发不好意思了,只是一朵海棠,却被师尊当成了什么当世罕见的宝贝一样。


那平日里凌厉的凤眸此刻满是温柔笑意,让墨燃都顾不得辩驳那一句性本劣,质难琢了。


“你可知,我刚才所说的那句话,是对墨念说的,还是对那小燃儿说的?”


楚晚宁知道,那一句话是墨燃的心结,如今他也对他说了,却又不是对他说。


“阿燃,何必去模仿。他太过不堪,何须学?阿燃这样好,就算你不是尊主的侄子,师尊也愿意收你为徒。”


墨燃望着楚晚宁,聪慧如他,墨燃又怎会不知他话里的含义。


这一月压抑的恐惧,压抑的感情,终于是被楚晚宁一语道破,墨燃再也止不住泪,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。


楚晚宁将他抱住,柔声安慰着。


墨燃不知哭了多久,才逐渐平息,不好意思的从楚晚宁怀里出来,脸红了一片。


楚晚宁笑着递给他一块玉佩。


“我的回礼。”


“输入灵力,便可与我传信。在必要时,也能为你挡一部分致命的伤害。”


“谢谢师尊!”


墨燃笑着说道。


楚晚宁忍不住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。


“早点休息吧,明日还要上早课。”


“好,师尊也要早日休息。”


墨燃的眼睛亮着光,像一捧烛火,就那样暖了楚晚宁的心,照亮了他曾经昏沉的过去。


…………


第二日早晨。


楚晚宁正欲去找王夫人赔罪,却不想,薛正雍主动的找上了自己。


“玉衡,昨夜里,阿燃先是向夫人赔罪,说摘了她的名贵药材,而后便在我面前长跪不起,泣不成声的对我坦白了一切。”


“那孩子说,是你先发觉的这一切,若没有你,他可能要瞒上一辈子。”


薛正雍脸上挂着笑意,丝毫没有惊讶或是嫌恶的表情,楚晚宁放下了心,薛正雍的为人他是知道的,现在看来,自己果真没看错他。


“还是我们亏欠了他啊,让那样小的一个孩子,替我的侄子背负了骂名。”


“从今往后,我会将墨燃当作亲侄子看。蒙儿也与我谈过了,那孩子别扭,虽然嘴上嫌弃,可到底是把阿燃当作亲堂哥看的。”


“还望玉衡你,莫要心生嫌隙。”


“自然不会,墨燃天资聪颖,又好学上进,我自然是喜爱的,怎会对他有了嫌隙。”

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
楚晚宁送走了薛正雍,便看见了蹲在角落里等自己的墨燃,本就因为幼时太过艰苦,吃不饱,穿不暖,还时时被打,长得瘦弱,如今缩在那,更是显得他格外的娇小。


“阿燃,过来。”


楚晚宁笑着说道。


墨燃见楚晚宁仍旧喊自己阿燃,心中不免得一酸,他跟着薛正雍偷偷的来,便是怕极了楚晚宁不要自己。


“想问什么就问。”


楚晚宁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,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心里在想什么?


“师尊,你会不要我吗?”


墨燃问道。


“阿燃还记得,我讲课时说过什么吗?”


“众生为首,己为末。”


墨燃乖乖的复述了一遍楚晚宁教的话。


“我也会有私心。”


“我永远以阿燃为首,己为末。”


楚晚宁单膝跪下,亲手把墨燃腰间的玉佩重新系了一个漂亮的结,还用了一点灵力,让它足够牢固,不会掉落在某处。


墨燃被楚晚宁的话,还有他那如此自然的动作惹得耳朵,脸上都红成了一片。


“师……师尊,我……我先去练功了,师尊再见!”


墨燃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,然后转身跑的飞快,一下子就没了踪影。


楚晚宁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。


“他的墨燃,就该是这样的无忧无虑,就该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。”


何以窥不破?何以辜负卿。


因为什么看不破真相?又因为什么辜负你。


没有什么看不破的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拿来让我辜负你的,所以,我不能辜负你。


我的墨燃,我的珍宝。


我会护你,爱你一辈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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